苗家幸福意方李莉:帮农民看到自己文化的美工作札

2023-04-30

苗家幸福意方李莉:帮农民看到自己文化的美工作札

她说,还有彩线、彩珠编织的彩穗提起苗族,人要借助镜子才能看见自己的长相。

乡村传统中有很多优秀的东西,人们总会想起苗族人特有的一项手工技艺——苗绣。苗绣是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不必将它们抛弃掉,也是中国服饰文化的瑰宝。据黄姐介绍,

只需略加改造,苗绣工艺复杂,

也许就成了另外一种超前的模样。

她希望艺术家和一切爱乡村者,每一件绣品糅合了染色、点蜡、刺绣等工序。先将白色底布用纯植物染成黑色,

都要“带一面镜子”下乡,然后将蜂蜡蒸熟点在布料上形成白案,

帮助农民看到自己文化的美。

▲方李莉

方李莉,再通过五彩针线将自己喜欢的图案绣在衣服上。点蜡主要出现在裙边,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原所长,刺绣主要出现在头帕、衣领、衣襟、衣袖、裙脚等部位,现任东南大学艺术学院特聘首席教授,平面和立体交织,东南大学艺术人类学与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展现出独特风格。苗家妇女在自家小楼前刺绣。苗绣服饰五彩斑斓,英国杜伦大学人文学院客座高级研究员,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会长,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员会委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委员会咨询专家。

总策划|何兰生

监制|冯 克

张凤云

文|程天赐

编辑|张凤云

刘自艰

美编|刘 念

出品|农民日报社

作为费孝通先生晚年器重的学生,方李莉曾问过老师一个学术之外的问题:“您相信命运吗?”费孝通的回答是,什么是人的命运,这很难捉摸,但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会有一双看不见的“鸿蒙之手”,借助不同的人来承担不同的历史责任。

汉语中,鸿蒙是宇宙未明混沌未开状态。有灵性的人有责任“为天地立心”,敏锐感知并揭示时代精神。

方李莉从前辈大师们身上看到学者的风范和文化自觉。她说,费孝通先生“从实求知”“行行重行行”的治学态度,对她影响最大,始终鞭策、鼓舞她不受书本的束缚,深入到社会实践中去了解人的生活,体会生活的洪流。

她的研究重视田野考察,力求回到人类文化出发的原点,回到社会事实的发生地,获得与众不同的视角和发现。

从故乡景德镇出发

方李莉生长在瓷都江西景德镇,对当地的传统手工艺,有着天生的敏感。

二十世纪90年代初,开放不久的中国社会,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此时的方李莉,正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史论系读博士。“那时学生们都拼命学英语,大家对传统产生怀疑。我就在想,如果都西化了,那我们自己的文化还有没有用?”方李莉说,每次回家乡,看着儿时熟悉的古镇一点点飘逝,心有不甘,那是曾风靡世界的瓷都,有1000多年的文化底蕴,难道那些工匠积累的文化、技术就一钱不值地要被扔掉么?

“有一天我们向非西方学习的知识,会和他们向我们学习的一样多。”美国人类学家基辛在专著《人类学》中的话让方李莉颇为触动,“我要像人类学家一样,写一部有关景德镇民窑的历史民族志,记录即将消失的手艺。”

萌生的想法让她有了一种使命感。因为中国历史向来重道不重技,所以有关景德镇陶瓷工匠文化和技艺的历史,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记载。“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但我相信它会有用的。”方李莉在《飘逝的古镇》中写道:就像是一场古老的梦,我捧起这场梦,把它描述出来。

那时,还没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概念,她是以自觉的意识前瞻性地开始了这项工作。也正是那时,方李莉开始对人类学发生浓厚兴趣。这是一门从人类文化出发的原点来展望未来的学科,特别是人类学对文化差异性的关注,平等看待不同民族文化的视角,让她尤为欣赏。

就这样,博士毕业时,方李莉带着专著《景德镇民窑》的写作大纲,报考了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

“我的研究角度在所里是非常边缘化的,因此,我从不奢望会得到费孝通先生的重视。”

1996年,方李莉为博士后出站报告进行田野考察,再次回到景德镇,她发现随着全球化和旅游业的兴起,景德镇城乡交界处出现很多为海外做仿古瓷的手工艺集散地。她认为这是一种后工业现象,是传统在现代化中的重构。仿古瓷只是景德镇未来陶瓷手工艺复兴的一个起点。她根据自己的判断,完成了《传统与变迁——景德镇新旧民窑业田野考察报告》。

这个报告得到了费孝通先生的重视。费孝通肯定她的研究“不是从书本上来到书本上去,而是到生活实践中去,亲眼看人的事情,亲身体验社会的发展”。他很欣赏方李莉把历史和传统与景德镇新的创造以及对未来的预判放在一起的写作角度,这与他思考的“活的历史”有许多关联之处。

那一次,费孝通和方李莉交流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再见面,费孝通又和她讲到文化的“生”与“死”。他认为,文化中的要素,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在对人们发生“功能”时是活的,不再发生功能时还不能说是死。功能可以变化,从满足这种需要转去满足另一种需要,而且一时失去功能的文物、制度也可以在另一时期又起作用,重又复活。这就要研究如何让文化的种子一直留存下去,并保持健康的基因。他希望方李莉在研究中,关注中国文化的基因和种子,并从历史中找到中国文化的内在本质。

此番谈话,对方李莉的学术研究产生深远的影响。

遗产资源论的提出

世纪之交,国家提出西部大开发战略。费孝通鼓励方李莉申报一个关于西部人文资源保护、开发和利用的国家课题,在干中学,在实践中成长。

课题于2001年启动,此后八年,课题组100多名成员到西部考察,共行走两万多公里,收集大量西部民间艺术和民间文化方面的资料,完成了西北人文资源数据库的建库工作。后来这一数据库被融进国家的非遗保护数据库中。课题还完成70多个案例的分析与研究,并完成《从遗产到资源——西部人文资源研究》总报告书。方李莉又在此基础上撰写了有关遗产资源论的系列论文。

▲2001年方李莉跟随费孝通先生到西安参加有关西部开发的研讨活动。此图右一为时任民盟中央主席丁石孙先生。

在这一过程中,方李莉看到,一方面是许多传统文化在消失,另一方面是许多传统文化正在以一种艺术化的形式“复活”,即手工艺的复兴和民间表演艺术的复兴。“遗产”已不单纯是被动的保护对象,还成为重构当今社会和未来社会的可以开发和利用的资源。

接着,方李莉又带领学术团队,承担国家重点课题《社会转型中的工艺美术发展》。考察的结果,江苏宜兴、镇湖,广东佛山,山东潍坊,陕西凤翔,福建莆田等不同的地方都在发生着和景德镇一样的故事:这时的景德镇已有几千家陶艺作坊、12万手工艺从业者,莆田仙游县周边有20万人在做手工红木家具,苏州镇湖一带有8千绣娘,在宜兴有10万陶工……

在这些地方,现代与传统不再对立,传统遗产转化成文化资本,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并建构成新的文化现象和经济现象。

手工艺的复兴,呼应并促进了新的具有传统意味和文化雅趣的中国生活样态的产生。随后,在中式服装的流行,茶道、香道、花道的兴起,古筝、古琴等的被追捧中,方李莉看到了新的中国时尚正带动着中国新的经济增长点。

她进而提出“非遗3.0层级”概念。非遗1.0是梳理和整理遗产,2.0是传承遗产,3.0是艺术家和手艺人共同合作创造新的文化产品和生活样式。

方李莉说,她花费20年时间,只为研究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将以何种形式在当代社会得以重构和再生。她坚信文化是多元存在的,有一天,中国文化定可重新启迪西方文化,而民间文化也会和精英文化同等重要。

早在2008年西部课题完成后,方李莉就到访世界上很多博物馆,了解中国手工艺曾经在世界的影响力。她对中国古代作为世界手工艺大国的盛景极为感慨:19世纪之前,世界最好的奢侈品在中国。中国在古代不仅是农耕社会,还是农工社会,许多农民还是手艺人,如木匠、铁匠、银匠、石匠等,有的则是为手工业城市提供原材料或半成品。历史上中国的乡村是工农相生的。她说,把这一问题研究清楚了,我们才能真正认识当前中国手工艺复兴的根由和意义。

介入艺术乡村建设

这些年,艺术乡建成为一个热词。

方李莉关注艺术社区建设是从研究北京798艺术区和宋庄开始的。2006年,她受北京市政府委托研究798艺术区,后来又受国家当代艺术中心委托,做有关798艺术区和宋庄的研究课题。那时她就关注到,艺术家聚集在一起不仅能够创作,还能建构一个地方景观,之后,那景观本身就成为一个巨大的艺术品,让人们进入其中,接受当代艺术教育并与艺术交融,最后形成艺术生活化的时代潮流。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乡间,探索艺术和乡村建设的结合点,促进乡村文化复兴,创造具有诗意的新空间。艺术家渠岩在山西和顺县许村和广东顺德青田村进行“艺术推动村落复兴”的社会实践;靳勒在甘肃秦安县石节子村创办石节子美术馆;左靖在云南澜沧县景迈山对翁基布朗族村寨传统建筑进行保护和活用;林正禄在福建屏南县龙潭村开展“人人都是艺术家”公益油画艺术教学,以创意产业引来“文创移民”和本地村民回归,传统村落成为创意“硅谷”和新生活方式的容器。

▲2006年在贵州苗寨进行田野调查时与当地妇女的合影

“当艺术家从美术馆进入生活现场,介入社会建构,包括介入乡村建设的时候,人类学家们与艺术家们相遇了,因为人类学家从来就在生活现场,从来就在乡村田野中工作。这两支队伍的相遇背后是有很深刻的社会背景的,这代表着社会的巨大转型,这一转型就是时代在呼唤高科技与高人文、高生态的联盟,这一联盟的土地就在乡村。通过这一联盟,人类将会找到新的生产模式和新的生活方式,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社会实践。”方李莉说。

当艺术家来到乡村,就意味着乡村建设将会成为这一时代的新时尚。她认为,未来的时尚一定是绿色、生态的,有特色、有地方性经验的,能够体验到大自然风光的社会潮流,而这些潮流的特征都是乡村的特征,不是城市的特征。作为艺术人类学家应该关注这样一种文化现象和艺术潮流,在新一轮的乡村文化重建中与艺术家结成一种联盟关系。在艺术乡建中,艺术家提供想象力、创造力,人类学家提供传统文化和本土知识。这个过程中,艺术家也要成为准人类学家。

人未必天然就喜欢生活在城市里。在方李莉看来,未来由于交通和物流的方便,新能源和网络的普及,使我们不需要集中在集体供暖、集体供电,集体享受娱乐及消费活动的大城市里,而是可以被分散在任何不同的生态空间、文化空间中学习、工作和生活。而且,通过互联网朋友圈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传统的熟人社会。在这样的一个新的社会模式中,乡村应该比城市更有发展前景。这个新的社会形态就是生态社会。于是,富含传统文化以及具有多样性发展可能的乡村,将成为人类思考和创造未来的一块可用的风水宝地。我们今天的乡村振兴,也许就是让我们有机会寻找到一个绿色的、可持续发展的新的人类未来前景。

近年来她发表《从乡土中国到生态中国》《后农业社会》等著述,提出“后农业社会”的概念。后农业社会不是农业社会的低级重复,而是与工业3.0、4.0链接后的高级的生态文明的社会形态。后农业文明的乡村,是更时尚、更有艺术感的乡村,那里将生活着农民、科学家、艺术家、音乐人、设计师等。乡村成为时尚中心、信息中心、创意中心。眼下,越来越多体验式、沉浸式的文艺演出放在乡村山水田园的环境中,很受城市游客欢迎,就反映了这种趋向。

谦卑地向农民学习

方李莉说自己的学问是走出来的。每次下乡考察,她一路走,一路做笔记。乡村文化的丰富让她迷恋,乡亲们的质朴善良让她感动、牵挂,但也深感社会上存在着一种偏颇:许多人不了解农民,不把农民的文化当文化。

一次,她在海南参观一家企业打造的黎族风情旅游村,这本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古村落,村民们给游客唱的歌却是请外面的老师创作的新歌,歌的内容和村庄没有一点关联。问:为什么不唱村民自己的歌?村民答:没有人征求过他们的意见。

由此,李方莉意识到,不少企业资本下乡搞开发,只会利用村庄的空间,想方设法把农民搬迁出去。他们不会利用这里的文化。于是,她向当地政府和开发商建议,搞乡村旅游开发,必须综合利用当地的文化、生活方式等,不能把综合性的、文化内涵丰富的古村落肢解了。

▲2008年方李莉在西藏牧区进行田野调查

她在课堂上教学,或组织艺术乡建研讨,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谦卑地学习”。她说,当我们进入到一个新的文化语境的时候,你是不懂那个文化的,在乡村,即使是一个不识字的人,他也是他的文化的主人,你得向他学习。我们面对的许多乡村和少数民族除了有我们共有的文化外,还有许多我们不熟悉的地方性知识,我们的乡村振兴就是要把这些珍贵的地方性知识发掘出来为我们今天所用,在发掘的过程中首先就是谦卑地学习。

在乡建中,艺术家可能比较在意的是怎么给乡村带来艺术,但方李莉认为,更重要的是去发现乡村之美,发现村民生活中的美学。当我们去重建和唤醒某种地方感的时候,这种地方感也是艺术乡村建设最具魅力的地方。如果在不同的地方都有这种地方感的话,中国的乡村和城市会变得更加美丽。

呵护好文化基因库

考察中方李莉也发现,在工业化、城镇化浪潮中,一些农民已经不喜欢自己的文化了。

十多年前,她到陕西洛川县凤栖镇谷咀村等地考察,看到农民们匆匆地希望扔掉自己祖传的旧家什。

到距安塞县城50公里的郭塔村探访农民画家、剪纸能手薛玉琴,原以为在偏僻山村会看到更丰富、更原汁原味的陕北文化。但奇怪的是,薛玉琴家里贴的是从城里买来的松鹤延年的年画和影视明星照片,还有一张海滨别墅的摄影图画。问她为什么不在家贴自己的绘画或剪纸?她说自己的剪纸和绘画丑死了,而这些买的画又真实又漂亮。方李莉又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剪还要画呢?薛玉琴说,那是像你们这样的外地人和外国人喜欢。她的画和剪纸常常放在文化馆出售,能卖些钱。看来,现代化已经迅速地改变了当地人的审美观念。他们在追赶城里人的时尚和“漂亮”。

方李莉还看到另一种现象,在一些精心打造的“民间艺术村”“生态博物馆”“民俗文化旅游区”,那里的民间传统文化一定程度上成为给游客和专家们表演的文旅节目了。民俗文化逐渐失去其本真的与自然、与民间俗信紧密相关的原生性。比如,她对“民间艺术村”陕北延川县小程村和“生态博物馆”贵州省六枝特区梭戛乡龙戛苗寨的考察,都看出这个趋向。这让她有些遗憾,但转而一想,这未必不是现代化背景下乡村文化传承保护的一种手段。也就是说,传统的恢复有多种动力,一方面是来自民间自身的精神生活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市场的需要;在国家重视非遗传承保护工作以后,又增加了一股政府的力量。今后我们将看到越来越多用民间艺术构筑起来的传统文化空间,其用于构造的材料则是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当地的人文资源。

▲2004年方李莉在陕北农村进行田野调查

方李莉认为,在未来生态文明社会中,这些人文资源都是可以重新认识的无价之宝。人文资源是否丰富也将成为一个国家国力是否强盛的重要标志。

她说,人要借助镜子才能看见自己的长相。乡村传统中有很多优秀的东西,我们不必将它们抛弃掉,只需略加改造,也许就成了另外一种超前的模样。她希望艺术家和一切爱乡村者,都要“带一面镜子”下乡,帮助农民看到自己文化的美。

她举了艺术家左靖在云南景迈山做艺术乡建的例子。当地布朗族村民做普洱茶产业致富后,想照着城市别墅的样子改建房屋。左靖团队对四栋当地的老房子进行修缮,房子外观不变,只对内部设施、屋顶采光、空间利用等进行改造,材料全部用当地的。改造后的房子非常漂亮。其中两栋作为接待访客的民宿,一栋作为乡村工作站,一栋被命名为翁基小展馆,将当地布朗族民俗、老物件、文化活动的照片、录像、美术作品等进行展陈。村民们看后,发现自己的文化原来这么美!

与方李莉交谈,读她的学术文章,听她的学术报告,都能感受到喷薄的学术和人文知识分子的社会关怀。

学者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提供新的观察社会、洞见未来的视角;或者,把本来就存在的,但被思维和认识的盲区遮蔽了的价值,重新彰显出来,回到公众的视野。方李莉对中国文化的生命力和可供利用的文化资源的探索,对后工业文明时代手工艺复兴的预见,对乡村多样性的生态和文化价值所做的揭示,无疑是重要的。从此,我们会多一双眼睛去看传统,看乡村及其文化在未来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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